王小魚的家 ( Abigail & Family )

日本東北地區對我們而言是個很特別的經驗。

首先是由台灣直飛的班機很少，一個星期只有二個班次台北飛仙台。其次是幅圓廣大，點與點之間往往距離一、兩百公里，計畫旅程的同時，要兼顧到小魚兒的作息，和媽媽五、六個月的身孕。再來是網路上能找得到的中文資料真的很少(相較於東京都、關西或是北海道)。即使有，也多是跟團，或是由東京進出，然後利用新幹線的周遊券旅行。

而我們手上真正有的，就是一本日文版的遛遛步，和網路上的Google Map。

更誇張的是，出發前的一個星期，媽媽還處於很嚴重的孕吐狀態。出發的前一天，媽媽還一直很緊張的在擔心她無法負荷這八天的旅程，一再要求我們一定要準備足夠的塑膠帶，以及確實了解沿路上能讓她舒緩反胃症狀的廁所。再來就是我們透過長榮網站訂到的機票，不知道是半年票還是年票，跟平常觀光旅客買的月票或是二周票，每個人的價差幾乎快2000元新台幣。我們很幸運找到台北的吉品旅行社，很熱心的在開票日前，趕緊幫我們後補較便宜的機票，然後不斷向航空公司催票，才幫我們一家三口，省下了五、六千塊的旅費。

我們真的只差一點點，就放棄了這次的計畫。

我知道這次要開一千多公里的車，所以南端福島縣的五色沼、磐梯高原、豬苗代湖，以及會津若松我們看不到；北部的青森縣的奧入瀨溪流、十和田湖我們無緣探訪；山形縣的上山寺、羽黑山步道必須放棄；吃不到道地的米澤牛，也嚐不到男鹿半島沿岸，豐富的日本海產……

我們必須要放棄的，遠遠超過我們能夠擁有而值得珍惜的！

當我決心開始寫這趟遊記的時候，十一月初，許許多多我們行經的道路，都開始陸陸續續進入冬季封山的狀態，甚至我們下塌在田澤湖畔的旅館，也已經開始了長達半年的休館--實在很難想像位於風景區以觀光為主的產業中心，必須年復一年的，如此只做半年生意，還能維持得下來(事實上該旅館過去已有三、四次的易主記錄)。

短短的一個月，滿山的楓紅，很可能已經開始降下來白雪，不再適合旅客進入觀賞了。

然後是半年後的三月十一日，發生了日本有史以來，最嚴重的地震和海嘯。我還記得松島海岸上，每隔三、五步，就有海嘯逃生的指示標誌。臨海的松島公園，僅僅是平日的潮汐變化，也許都有二、三個小時，必須浸在海水之中，而公園內的草地、樹木、或是草坪中的覃類，似乎早也就習慣了海水的鹹度，很認命的和所處的自然環境，和平的相處。

八幡平溫泉區的民宿內的牆上，也有很清楚的標示，告訴居民或是遊客，當岩手山爆發的時候，岩漿最有可能的流向，以及每一個臨時避難的所在。災難時的聯絡方式，避難指導人員的編組，每一個美麗的風景的背後，都默默的藏著一個數字，或是說危險發生的機率。

我曾參觀過洞爺湖町關於昭和新山形成的史蹟館，也到過集集鎮上，實地了解九二一地震曾經如何在一瞬間，讓上千個生命瞬間消逝。

但是在新聞中看到還在腦中印象清晰的仙台機場，被濤濤的海水淹沒的景象，宮城、岩手、福島、仙台每一個熟悉的名字就像朋友一樣，一個一個失去了聯絡。冷不防的，一個很久很前看過的句子，反反覆覆的出現在我的腦中，像是從惡夢中驚醒一般：

「旅人一轉身，就是一輩子。」

上一個周末，我在大阪的一間酒館，遇見來自新瀉縣的江口先生。從他口中描述的東北大地震，和他眼底露出的驚訝表情，至今仍然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。

「Wang-san，」他以生澀的英文夾雜著日語告訴我：「你能想像整個美麗的松島海岸，五大堂、瑞嚴寺，好幾千年保存下來的古蹟，都已經沒有了嗎？」

當晚的低音大提琴手上山崎低頭不語。

「但是請你記住，」江口先生肯定的告訴我，「三年，最多五年，請你一定要再去日本的東北。我們一定會恢復的！」

很多地方我們相隔了十年、甚至更久，才會在很遇然的機會下重遊。可是充滿紅葉的八幡平，充滿人氣而寧靜的山形市，或是搞不懂為什麼能被稱為的本三景的松島海岸，都讓我很期待，不久的將來，我們一家人能夠再次懷抱著期待又興奮的心情，降落在重建後的仙台機場，展開我們下一趟精采的旅程！